小羊貝貝

愈來愈沉默是因為自己心口不一，而心口不一是因為知道自己的看法一針見血，十足銳利，

所以不敢說出內心真正的想法，為了表現合群，我不能老是漠然，於是在不違背自己真心的前提下，我發展出不著邊際的談話技巧，這樣的應對，讓我愈來愈不喜歡參加一大堆人的聚會，總覺得無謂。

身旁的友人要我也幫他留意，是否有可以介紹交往的女生。他們說著：「他真的很有才氣，四十歲了還是單身，妳有沒有認識的女生可以介紹給他呀!」

我心想：「老天，先叫他閉嘴吧! 開口閉口就是『我當年建中如何如何…』，他都四十好幾了，可見他人生最能拿來說嘴的成就，就是就當年考上建中，這些當年勇我都聽膩了，醒醒好嗎? 別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了，誰要幫你介紹!」

然而，我說出口的卻是：「好啊，我有空會多留意的。」

還有一些女明星也叫我翻白眼，懷二寶時，因為身體不適，顧不上大寶，整天對大寶說愛又歉疚，而發文結尾一是要滿滿正能量，說自己一定會好好把孩子生下來等等之類的。

我心想：「是妳自己要生老二，對老大有什麼好抱歉的!? 而且哪來這麼多正能量，『相由心生』，明明看起來就是個假掰的做作女星，還有；能量是一種頻率，不該賦予它標籤。什麼正能量女星? 就是被妳們濫用，真正的大明星是從沒在強調什麼正能量的，人家一站出來就是一股正氣，好嗎!?」

而我在連續一週像中邪似的不斷關注她的臉書後，終於逼自己按了取消追蹤，終結這「愛看又愛罵」的不健康心態。

到底為什麼這麼憤世嫉俗呢? 大概從我國中開始，有次老師突然想到上次忘了小考，進了教室便對著坐第一排的同學情急問了：「上次沒有小考，對吧?」 那個第一排的同學，是個功課不好很安靜，在班上算是邊緣人的那種。她被老師突然這麼一問，嚇了一跳，微微點了點頭，沒有回話。老師看她這麼一楞，就知道上次果然忘了小考，於是便發了考卷，頓時全班哀聲怨道。

後來下課，我在廁所遇到二個平時在班上活潑又調皮的同學，對著那位第一排的同學，向她極不友善的抱怨：「妳剛才不會說考過了嗎? 都是妳啦，害全班都要考試。」我在旁邊洗手，覺得很不平，於是我淡淡跟那二位同學說：「妳不就坐她後面而已嗎? 妳剛剛幹嘛不跟老師說已經考過了。」 其實我和她們三人平時完全沒有交集，我沒有要為誰出頭，只是看不過去，順了心意講了真話而已。那二個同學，一個沒說話，一個還瞪了我一眼便跑走了，那位第一排同學沒有看我，也默默走了。而後我發現，原來真話講出來也不會改變什麼，甚至還會被討厭。

從那時開始，我便很少誠實表達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，而為了不覺得自己虛偽，我必須選一個不著邊際的說法，跟著大家附和不致於太過沉默。我是說真話，沒有說假話，但是那真話只是一些淺層的、為了生存、為了合群而講的不著邊際的中性的話。

其實，那些朋友對自己的人生並不重要，曾經吃喝玩樂的飯局、曾經高談闊論的聚會，都只是曾經在某個時期我們的生命彼此交會，在那當下大家笑著、聊著、打量著，過了那個時間點，也就什麼都沒留下了。也許留下臉書的動態，時而如膝反射般的按個讚，更多時候看了對方過去半年的生活點滴，在心裡默默下了些評論，花了自己一整晚的時間耽誤睡眠，卻連個讚都沒有留下，不著痕跡的參與了他的生命，現實中已無交集。

沉默也好，能看清更多事情，孤僻也好，人到中年的關係斷捨離，是必要的。曾經那些討好般的陪笑臉、試著表現自己平易近人的好性情、展現合群好相處的可愛，如今再勉強做這些，都是浪費時間反而討厭自己罷了，唯有真誠看待內心，才懂什麼該說，什麼該做，什麼該用心維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