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以為我不含糊,我怎麼可能含糊過日呢?
我要的學歷,是我考一次,再考一次,努力不放棄拿下的;我要的工作,是我修改超過百次的履歷爭取來的,我要的旅程,是我獨自拖著行李,飛到那些曾是我電腦桌面的美景,伴著不安與恐懼走完的,我要的婚姻,是我放下成見,大膽去了婚友社,又天時地利人和的遇上了。
我絕不含糊,我應該有那樣的學歷,我應該拿那樣的薪水,我應該去那樣的旅程,我應該有已婚的身分。我的生活,一直以來都是「我應該」,三十年來的「我應該」誤以為就是「我想要」,
那麼,我拿到學歷了,怎麼還很心虛!? 我拿到工作了,怎麼還不滿意!? 我去過聖特里尼了,怎麼還覺得空虛!? 我結婚了,怎麼還是會不開心!?
我的心裡有個洞,那個洞在上班時,特別明顯,特別大,特別吵。吵著:「我在這裡幹嘛?」、「我不該在這裡呀!」、「我把自己放錯位置了!?」。這個洞,在第一份工作時,就開始出現了。到如今,職場十二年,那個洞已大到不能再大了。每每轉職的空檔,我就換了本護照,換了學歷,換了職位,最後一次,是換了人生的新身分。
等著上班電梯的長長的人龍裡、又是來八卦打探的通訊軟體裡、跟我講著一大堆瑣碎仍究沒有完成報告的藉口裡、下班趕去接孩子的車裡;那個洞又在叫了,它又叫了,可是,我可以再換工作,我可以再拿一個學位,我可去再去一個國家,但我不能輕易換了老公,我不能不要孩子呀。
我到底怎麼了?
我只知道,所有開心,只要收假到了公司,就會不太開心,工作的熱情消逝得更快了,碰上任何困難,就覺得「天啊,又來了」的厭煩。可是,大家不都是這樣的嗎? 不都是為了溫飽而做著自己不太喜歡的工作,只要薪水還可以,下班開心玩樂就好了呀。是呀,這些年我也這麼告訴自己,所以我一邊認真工作,一邊完成著人生的清單,那些選項有增無減,我忽然不想再打勾了,因為我打了十年,仍打不到心裡的勾。二十幾歲的我,問自己,十年後會是什麼樣子? 我記得當時寫下《我應該結婚了,老公是外國人,有二個孩子,我們還養了一隻長毛狗。而我是個小主管,拿著還不錯的薪水》。就這樣,那是我十年前的想像。十年後大致是完成了,那該圓滿了呀,怎麼心還是覺得卡? 而且,更卡。
這些年,當然不只一次問過自己:「我想要什麼樣的生活?」我追了,有些我追不到,有些我追到了,終於過上我「應該要有的樣子」,卻再也受不了,再也說服不了自己「大家不都是為了溫飽嗎?」才發現,一直以來追求的,不過就是一個表象,而那些表象,要命,現在才知道要光是婚姻與孩子,就要耗盡我所有的生命。「把工作做好,把孩子帶大,把家庭顧好,這樣就好了嘛。」做為一個職業婦女,得每天把自己燒成了灰,才能圓滿這輕輕巧巧的三句話,但我知道這件事終會到頭,孩子會大,老公也只是一段路上的夥伴,那不是我的全部,不是我。我只是我自己,那我是誰…?
於是,一本書,在我找尋馬克杯的文具店裡,來到了我的生命,《創作,是心靈療癒的旅程》。
它指導著讀者,試著回憶童年做過的夢、後來夢怎麼消失了? 夢被誰指責了? 也要寫下心中的憤怒,一直寫,一直寫,不可以給任何人看,也不要分享,或是自己畫著圖,描繪心中的失望與焦慮。共為期十二週的一連串練習,每週有不同主題,我乖乖照著做,大概在第四週時,看到書中這段話:「對生命狀況不再抱著含糊的態度時,才能在當下有所作為。」
有如當頭棒喝,我一直都含糊了,我對自己的「心」含糊了,以前太年輕,只會問「我想要什麼」,終究是問錯了。應該問:「我『真正』喜歡做的是什麼」。這個問題很難,得一直不斷的問自己,不停用各種方式探詢,值得用一輩子找尋答案。
只有真正問到了,生命才會清晰,才能在當下「快樂而毫無懸念」的行動。我愛寫作,沒有手機的年代裡,寫日記寫到捨不得睡的夜、寫滿心事不敢借別人的課本、第一次報上刊出文章後,幻想過的作家夢,看到自己文章被轉載的感動。後來一連串的工作唸書結婚生子,再也沒有寫作,日子愈過愈卡,人生愈來愈茫。竟遇到了這本書,試著拿起筆,寫幾行字,淚竟不自覺的汪滴而下,愈發不可收拾的寫著。
日子還很長,我不知道往後會怎麼樣,但此刻,我感到生命有方向,我得聽著心裡的聲音,一直寫下去。我喜歡做的事,就是這輩子注定要做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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