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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到了」我打著訊息發送在群組裡。

「誒!」你叫了剛經過你身旁卻視而不見的我。

「哦! 你在這! 現在到幾號了?」我說。

3063號」你說。

 

和當年一樣,你拿著園遊會的票,提前半小時先到,在校門口安分等著二個拖拖拉拉的少女。

 

二十年前我們都還是少男少女。

 

「她應該快到了,我們可以先進去嗎?」我說。

「不行,要人到齊了才行。」

「這家我只有在台北吃過一次,日本朋友來玩啊,指定要吃這家的小籠包。」

「我的孩子很挑嘴,只吃這家的排骨麵,隨便外面買的麵攤還不吃咧。」你說。

「還不是大人寵壞的,餓他們一餐,什麼骨頭都吃,還挑!」我不以為然地說。

你沒有回話。

 

我高舉右手揮一揮,看著人群中東張西望的她,換了一個新髮型的她,雖然五個多月沒見了,但那頭淡褐髮捲翹得極不自然,八九不離十一定是這二天才燙的。

 

「昨天帶小孩去剪頭髮,順便也換了髮型,本來只要稍微捲個弧度而已,唉呀,想說都來了,不如燙捲點,也撐比較久。」妳說。

 

「就是歐巴桑的心態呀,是不是!?」妳倒自己先承認了,還拉長尾音飄忽著,十足的台中口音。

 

我和妳自顧著講著最近追的韓劇,感嘆宋慧喬人美真好,上班朴寶劍,下班宋仲基、隔壁的港式飲茶不怎麼樣、妳的小嬸昨天又鬧新的一齣戲、今天星期日我如何成功一人出門、孩子如何丟包…,比較掃興的是,我們彼此提醒下午二點要回家,這一定要先講好,以免到時聊得忘記時間。

 

這是一種非常熟識的聊法,而不是從「你怎麼來的? 從哪條路來? 那條路假日很塞車,車子停在地下幾樓? 」這些合理又不冷場卻十分無聊、無謂的話題開場。

 

你在一旁被晾著,好像是一種長久以來的默契,你負責點餐要位子,而二個拖拖拉拉的少女,成了唧唧歪歪的少婦;沒帶孩子在身邊,就安心讓你張羅一切,像當年你對我們的照顧。

 

我、你、她。

我、妳、他。

反正就是我們三人,沒有老婆、老公、小孩,清清爽爽的三個人,入了座,坐下來點「自己愛吃」的餐點。

 

你已為我們劃好單,事先說了你要請客,而今日的午餐約會,不過就是我每年固定總要向你買淨水器濾心,這次也順便約了她出來,不然我和你也不可能單獨一起吃飯,總是你拿到我家,一手交錢一手交貨,哈拉二句便走了,找不到任何理由久待,更沒有共餐的必要,即使我們仍未婚也一樣沒必要,那太尷尬,二人對坐想來也挺嚇人。

 

你和她是國中同學,我和她則是新認識的五專同學,當年你念第一高中,住同一路線的我們三人在同一公車站牌等車,就這樣認識了。

 

你住在公車總站附近,自從有次我說了擠上車後被公車門夾到的糗事之後,你會在上學時間算準我上車的時刻,貼心先佔好位子。但那樣的天時地利,再加上又能順利擠過車內無比擁擠的學子們,才能坐到你旁邊,簡直不可能。

 

事到如今,我已是一個孩子的媽,才敢坦誠,當年就算有看到你在車內,即使人沒那麼多,我也假裝沒看到。

 

少女嘛,是滿害羞的,只是外表裝得很大方罷了。

 

後來,反而是我和她開始長達二十年愉快而自在的友誼,從暗戀、升學、失戀、畢業、工作、結婚、懷孕、生子、變胖。我們都參與了彼此的生命。

 

而你,僅是一個遙遠的朋友了。

 

當年,她笑得有些曖昧拿了封信給我,乾乾淨淨、工工整整寫著我的名字的信封,從女校畢業的我,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敏感。

 

原來是你寫給我的情書!

 

「被妳的氣質折服」,那是我至今唯一記得的一句話。

 

「雖然說快樂的單親家庭,總強過天天爭吵的二夫妻,為了孩子不離婚,從來不是理由。那些文章都這樣講,可是事實就是和老公關係也沒那麼差,但偶爾吵起架來,二人也要互看不爽個三、五天吧! 這不足以到離婚的程度,但生活就是這些鳥事在受鳥氣,才煩,才耗損人呀。是不是!?

我講得振振有辭、句句到位,你們二人點了點頭。

 

「若不是為了孩子,思考離婚就變得超簡單呀,而且沒有孩子,就離的婚,我認為是最完美的婚姻經歷了。」我講出真心話,她又點了點頭。

 

當年被我的氣質折服,如今是個言語犀利、憤世嫉俗的中年婦女,我忽然想起那封情書。

 

而我,竟毫不在意你們的看法,這份不在意,是覺得自己愈活愈真實了。

 

二十年後,還能自在同坐一桌,你們都吃光了我用公筷清理的餘菜殘羹,離行前不客套說著「下次再約」,不拖泥帶水說了再見。

 

這樣的關係,真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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